□文/图 张翔
清代赵世学先生在《牡丹富贵说》中写道:“牡丹有王者之号,冠万花之首,驰四海之名。终且以富贵称之。夫既称呼富贵,拟以清洁之莲,而未合也;律以隐逸之菊,而未宜也。甚矣,富贵之所以独牡丹也”。
牡丹以她特有的富丽、华贵和丰茂,被视为繁荣昌盛、幸福和平的象征。在黄河上游的河湟谷地,牡丹与芍药,开在高寒贫瘠的土地上,成了荒凉岁月里的另一道有色彩、有味道、有气息的独特风景。而飞翔在青年男女心田上的“花儿”与“少年”,又是高山大野间的人文景观。可以说,提及“牡丹”与“芍药”,就绕不开“花儿”与“少年”这个与爱情有关的话题。
“花儿”也称“少年”,是一种文学与音乐完美结合的独特的艺术形式。它以奇崛大胆的遣词造句、高亢婉转的优美曲调诉说着西北人的悲欢离合,勾勒出高原人慷慨、骁勇、耿直、豁亮的个性。于是,有人称“花儿”是“西北人的爱情生活全书”。
河湟花儿中,牡丹作为重要的意象层出不穷,用来比喻美丽的少女或表达炽热的爱情。在与牡丹相关的经典河湟花儿作品中,《上去高山望平川》是家喻户晓的经典:
“上去个高山望平川,平川里有一朵牡丹;看去是容易摘去是难,摘不到手里是枉然。”
这首“花儿”以牡丹比喻心仪的尕妹,含蓄温婉,是“河州大令”的代表作之一,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,由著名歌手朱仲禄首次演唱后广为流传。那大胆坦率的心声,让情感的潮水随歌而起,让萦绕于田间地头的真爱无拘无束地流淌。
“白牡丹白者耀人哩,红牡丹红者破哩;尕妹的身旁有人哩,没人是我陪者坐哩。”这首“花儿”用“耀”字形容白牡丹的光彩照人,以“破”字描绘红牡丹的娇艳欲滴,展现了河湟方言新、奇、俏的独特魅力。
在《青石头根里的药水泉》中,“要得我俩的婚姻散,三九天,冰滩上开一朵牡丹。”以违背自然规律(冰滩上开牡丹)的誓言表达爱情的坚贞,与汉乐府《上邪》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在《花儿里俊不过白牡丹》里,“花儿里俊不过白牡丹,人里头好不过少年。”以白牡丹象征最美的“花儿”,少年象征最优秀的人,形成天造地设的比喻。
在《阳山阴山的山对山》里,“尕妹妹出来门前站,活像是才开的牡丹。” 用“才开的牡丹”形容少女的风姿,语言质朴、生动、鲜活。
在《十二月牡丹》中,“正月里到了打春哩,牡丹在土里扎根哩;二月里到了驮粪哩,牡丹钻出个土缝哩……”这是长歌“花儿”,以十二个月份描述牡丹的生长过程,象征岁月的交替变换、爱情的萌发与成熟,以男女对唱形式呈现。
这些作品,展现了河湟花儿中牡丹意象的丰富运用,既有短小精悍的情歌,也有长篇叙事对唱,体现了西北民歌的独特艺术魅力。
如果选用一个词来代表河湟地区,那一定是“花儿”里的爱情,“花儿”里的情感,“花儿”里的生活,“花儿”里的向往。
“尕妹是牡丹花中的王,阿哥是蜜蜂者落上。尕妹好比是金铃铛,阿哥的脖子上挂上。”(呛啷啷令)
“牡丹败了吗根留下,有根是有长的树哩;阿哥嘛走了把心留下,有心是有走的路哩。”(直令)
“牡丹的叶叶羊吃了,光杆杆开什么花哩?我的心肝儿花你拔了,空腔(kang)子活啥子人哩?”(水红花令)
“阿哥的白牡丹”“尕妹是牡丹”“尕妹是牡丹院子里开”,牡丹仿佛是河湟花儿的代名词:在牡丹园里喝牡丹花茶,听牡丹令,徜徉在牡丹丛中……就连生活也是一曲朗朗上口的河湟花儿!
在众多的“花儿”曲令中,尤以“牡丹”命名的曲令最多彩、最有名,《白牡丹令》《红牡丹令》《二牡丹令》等从庄稼起伏的田野唱起,一直唱到“六月六”的老爷山花儿会,唱到六月十四的丹麻花儿会,“唱牡丹”唱醉了山川,唱醉了日月,直到无边的金色染黄了丰收的谷地。
从文化传统角度讲,中国文化长久以来就有以花喻人的传统,牡丹在国人心目中地位极高。在河湟花儿的传唱环境里,当歌手们表达对爱情的赞美和对心上人的思念等情感时,借用“牡丹”这一广为人知的美好形象来指代美丽、纯洁、多情的女子,就显得亲切自然、心情愉悦,令人向往。
河湟地区气候干旱,牡丹(尤其西北本土的紫斑牡丹)耐寒耐旱,能在艰苦环境中绽放,与当地人民坚韧的性格形成共鸣。男子以牡丹喻女子,既赞美其外表之美,也暗含对伴侣同甘共苦的期待。
牡丹在河湟花儿中的象征意义,是河湟民众将古典文化符号重构为情感载体的典型例子。它既保留了牡丹作为“国花”的崇高性,又注入了西北特有的质朴、热烈与生命力,最终成为爱情与理想女性的终极隐喻。这一现象深刻反映了民间艺术“以自然之物,言人间之情”的传承智慧。